【鶴一期】White Memories ~ 白い記憶 (2)
Chapter. 2
「我會將他帶回你身邊的。」
「只要現在的他依然如此希望。」
人生總是充滿曲折離奇。
大概誰也沒法猜到，平素向來赴約守時記錄良好得無可挑剔的光忠，居然會突然失約。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或許是事務所裡原定安排前往附近大學，為該校活動進行小型演唱的人選無故鬧起失蹤來，經紀人馬上便將任務轉派到同樣歸屬自己管理的光忠頭上來，於是才剛下課的光忠便得隨即趕往那所大學裡去。
從好友趕路途中給自己打來的道歉電話對話裡頭，一期得知經紀人已經成功抓回那位臨陣脫逃險些鬧出天窗的準新人，論及原因則似乎是由於壓力過大，令新人積累下甚至連本人都未有察覺的不安感，卻在表演當日一覺醒來時毫無預警地爆發炸開了鍋。
粟田口一期忽然感覺自己雖然尚未就任，卻已莫名率先為經紀人這個職位汲取一份經驗，看來仔細照顧好手邊新人的生理及心理健康比想像要更有挑戰性。
綜合上述各種因由，所以此時一期正孤身佇立於三条藝能事務所所在商廈前。
儘管並非第一份兼職，可是職種與以往各種曾涉足的範圍著實大不相同。首先只論當下來看，最少一期由以前到現在，亦不曾到過這種看起來就異常高檔時尚，同時不失莊嚴的商廈裡打工。
眼前這楝有著暗藍色玻璃作表面構築的三十層商廈，設計簡潔優雅，儘管在白天裡亦散發出某種似是晚間的靜謐與美麗感覺，玻璃素材與擇色選料上可見非常用心，比起四周林立各式走簡約抑或精英風格式散發濃厚營業氣息的商廈，它總有種與別不同的脫俗安憩感。
然而這楝看起來如此漂亮的商業大樓，卻是整個三条企業集團的總部所在。
三条集團在國內從事多種工業與藝術性事業發展，其中尤以復古鑄刀、藝能事務及文學著作印刷出版事務於業界聞名，整體實力已在國內奠定高度評價。
自家父親就跟這個近十多年內高速崛起的家族式企業，在這年內經常有合作關係，因此一期對於三条集團並不算陌生。
在這樣的一個集團裡，得到見習經紀人這種兼職職位著實很不錯，至少將來要到其他機構找工作，也是一筆非常可觀的實習紀錄，據說到了寒假或暑假還能夠獲得加長成暫時全職的安排。
粟田口一期深吸口氣，讓自己跳躍過度的紊亂思緒冷靜下來，然後邁開步伐緩緩通過自動門走進大堂內。
但是出現於眼前這一幕，著實讓他嚇上一跳——在好幾位穿著劃一整齊制服，各自忙著手邊工作，甚至跑來跑去應接訪客的接待員小姐前台處中央位置，居然正坐著一位男性。
男人薄唇帶笑，以標準品茗姿勢雙手捧著日式茶杯，宛若夜色般的暗藍髮絲非常漂亮，配上白晳肌膚及闔起的雙眼，讓他看起來彷彿像尊藝術品。
然而在這座繁忙前台之間，四周事物似乎都與他無干，他就像在另一個世界般，悠閒地享受著午後綠茶……或許還等著下午茶的團子點心那種感覺。
粟田口一期走到前台時，坐在他面前的男性似乎亦發現到他，張開舒服瞇著的雙眼，讓他開始懷疑己身視力是否出現問題——有著更為透徹幽藍夜色的那雙潭目裡，似乎正掛著一輪明月，細細彎彎的，乾淨而澄亮。
「哎唷，很久不見了。」擱下手裡的茶杯，前台裡坐著的男人對一期揚起淺淡一笑，並非誇張得驚世駭俗，卻於那如同雕塑般的中性美之間，確實地令人霎時忘記呼吸。
儘管吃驚歸吃驚，一期可沒有錯過對方所說內容，他輕皺眉帶著歉意地開口：「不好意思，請問我們在哪裡見過面嗎？」粟田口一期不斷反覆思索，雖然自己並不是非常擅長認人，可是眼前這位如此別於一般氣質的人，要是曾經見面應該不至於全無記憶才對。
對方看來亦有點吃驚，瞠大漂亮眸目看著他，雖然沒有穿著和服，不過以稍闊袖口輕掩過嘴的動作，讓一期硬是有種憑空看到和服袖子的感覺。半晌以後，他又恢復了微笑再次開口：「一期，你……」
「抱歉，我家弟弟似乎讓你困擾了。」未有讓話鋒繼續下去，一抹銀白身影從幽藍身影身後出現，小心翼翼從後將對方抱了個滿懷，在滿是女性接待員的前台裡頭顯得份外高大挺拔，看起來跟他懷中被自己稱為弟弟的人根本不存在年齡落差。
被稱作弟弟的藍髮男性，即使突然被抱住亦沒有表露出特別驚訝，甚至還想繼續跟一期搭話，不過當身後的人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後，他露出看來淺淡又開心的笑靨：「好吧，就聽小狐說的。那麼稍後見了，一期。」
說罷他向一期笑了笑起身，搭上銀白男人朝他遞來的手，跟著對方慢慢消失於大堂間。臨走前，一期似乎還見到那位有著銀白長髮，並有兩個可愛小翹角的男人跟自己微微點頭致意。
說不上理由地，粟田口一期亦反射性向對方點頭致意，與四周莫名發出小聲尖叫的接待員小姐們，目送兩人牽著手輕聲談笑往升降機處走去。
……嗯？似乎自己大剌剌地看到了甚麼不得了的事情？
生性並不熱衷八卦讓粟田口一期很快將剛才景象拋諸腦後，在跟比自己更遲恢復過來的前台接待員小姐確認過後，他終於順利搭乘到往藝能事務所辦事處的升降機。
藝能事務在這座建築中佔了五層的位置，位於六樓至十樓裡頭，一期在十樓部門總經理辦公室見到臨時替工的石切丸，同時進行正式面試及簽署合同，再由位於六樓負責藝能事務的前台小姐，帶他走過一遍五層樓認識相關設施。
當粟田口一期從各類資料中回過神來，抬眼瞄向小型會議室的壁鐘，才赫然發現早已經超過七點。雖然今天晚上由藥研、厚和亂三人負責晚飯，可是太晚回家還是不太好。
仔細收拾且關燈鎖門後，一期到六樓前台交還鑰匙，順道在飲水機前裝了一小杯水，一邊等待升降機，邊想著稍後該聯繫光忠，看看他工作是否已順利完成，若然方便可以順道到自己家吃晚飯，畢竟粟田口家離對方今天的工作現場比較近。
『叮咚。』
聽見電梯到達打開門的聲音，正處於多項思考狀態仍舊垂著頭的粟田口一期，就這樣走進升降機，渾然不覺身邊有人與自己擦身而過。
直至那個朝反方向，正要走出升降機的人赫然停下腳步。
「……一！」
「嗚哇……」腦袋尚未對來者話語作出反應分析，手卻已先一步被抓緊，粟田口一期因毫無預警的動作倏地失去重心，整具身軀直往後仰。
細細衣料磨擦聲於耳際響起，卻沒有聽到理應隨後緊接的轟然巨響，令本來已做好後腦著地心理準備的一期悄悄睜開一眼，想要看看當下情況。
「一，你沒事嗎？」淡淡的琥珀瞳仁正正於上方與己身視線恰好對上，驚魂未定的慌亂從睜大雙眸與緊張語氣間表露無遺。
銀白髮絲於室內照明逆光下，彷彿透露出某種空靈感，配上那雙淡得淨亮的金色眼眸，那種幾近透明的純粹，讓一期不期然產生了或許對方眨眼間便會消失無蹤的錯覺。
與之完全相反，那雙半擁著自己作攙扶姿態的臂膀，體溫微涼而溫暖，以及幾不可察的……細細顫抖。
「鶴丸……先生？」試探性地喚了對方一聲，粟田口一期意外地瞧見對方那張好看面龐似乎掠過錯愕，還有稍瞬即逝的哀傷，最後轉變成有點複雜的笑容。
「抱歉突然拉住你了，」扶穩懷中青年讓他站直身子面對自己，鶴丸國永掀起薄唇一笑，帶點淘氣卻莫有有種靜謐感：「我是鶴丸國永，你是光忠的朋友一期對吧？經常聽他說到你的事情，所以一下子便認出來了沒忍住，嚇到了嗎？」
默默地看著眼前的純白身影，毫無芥蒂朝自己親切微笑，一期稍稍皺眉，不禁有點疑惑，難道剛才看錯了？
那個彷彿要哭出來的表情……
而且彼此定下神來後，對方喊自己的稱呼……好像也變了，是錯覺嗎？
那個跟夢中聲音呼喊自己，同樣的叫法與語調。
雖然向來對首次見面的人直呼自己名字會稍感迷茫，可是奇怪地，於鶴丸國永口裡喊出的『一期』並未有讓他產生突兀感。
視野中那抹白色身影稍稍偏頭，淺金眸目倒映出一期呆然的表情，唇邊上揚的細淡弧度像是代替了言語，詢問對方正在想甚麼。
察覺到自己失態之餘，更甚者居然就這樣目不轉睛直盯著人家猛瞧，粟田口一期馬上斂回己身視線：「是的……平常受您照顧了。」
雖然不曉得光忠平常是怎麼跟對方談論自己，可是好友經常由對方手裡拿到親筆簽名唱片給自己，幾乎已是家常便飯——即使一期從未主動要求過，但是最近似乎已逐漸演變成只要鶴丸國永一旦出了新唱片，本人便會自動將唱片交給光忠送給自己，所以他房間裡現在便擺設了整套很多粉絲夢寐以求的鶴丸國永親筆簽名唱片，想來對方聽過自己的事情也不奇怪。
不過怎麼會只消一眼便認出來了？
「天藍映湖的髮色，比我稍深的金色眼睛，有這種外觀特徵的人並不多。」彷彿看透了對方內心疑惑，鶴丸國永瞇了瞇睿智而帶有透明感的淡色金瞳。
當粟田口一期正在消化理解並接納著這個新訊息時，對方盯望他的面龐，冷不防補上一句：「很漂亮。」
「誒？」赫然仰首看向對方，那張白晳好看的臉容亦面望自己，他正在微笑，淺淡卻不見真正笑意，反倒有種細細的哀痛感，惹人心中莫名撩起某陣憐愛。
「啊，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瞄了眼旁邊壁鐘，發現已經超過七時半，而且看樣子一期大概不可能已吃過晚飯：「還是說我請你吃飯？難得遇上。」
「不，這樣太麻煩您了，您工作這麼繁忙……」輕輕搖了搖頭，儘管明白鶴丸是盛情好意，一期還是不太習慣：「我自己回去就……呃……等等！鶴丸先生？」
尚未將話語整句道出，剛剛才鬆開不久的手又再被一拉，鶴丸國永直接按下仍停留於六樓的升降機按鈕，伴隨電梯門『叮咚』一聲打開，他逕自牽著處於混亂狀態的一期走進去：「我今天的通告都上完了，正好我有開車，就別跟我客氣吧。」
「這……」本來仍想要出口的推卻之辭，在一期瞧見對方興味盎然的笑臉以後，換成了無奈淺笑：「那就拜託您了。」
「噢，就放心交給我吧。」明白一期並沒有強烈拒絕的意思，那張好看的臉容扯開更大笑靨，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然後，他聽到了粟田口一期忍俊不禁的低笑聲。
一期並不知道，此時自己的模樣滿滿倒映於對方那隻琥珀眼眸裡，更不曉得那雙眼睛的主人正努力壓抑內心幾近洶湧傾瀉的情感。
這是這一生，作為人類的鶴丸國永與粟田口一期首次相遇。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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